On the Road
情深不寿

•之 一三 吃冰淇淋
少年I

已经过了三天了。
他蛰伏在小酒馆外面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里，绕出BULLY字样的招牌霓虹灯的灯光有气无力的，照不到这边来。这里窄得只有小孩，猫和耗子能通过。从下水道散发出的阵阵恶臭扑鼻而来，但因此多少能压制住饥肠辘辘的感觉。
握住刀柄的手心汗津津的，他又在上面加了一只手，竭力控制住不使它们发抖。被叫做丧碑蒙克的胖子据说一周至少会来一次这里，他的机会却只有一次。
再等一个晚上，假如他不来，我就走。管他什么任务，他胡乱想着，饥饿所带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像游乐园小丑手上的彩色气球，手指一松，就飞得满天都是。
香蕉味道的甜甜圈，黑森林蛋糕，季节限定的草莓奶昔，还有冰淇淋。
是奶白色的Gelato，彩色的Sorbetto，鹅黄的Yogurt，还是苦甜醉人的咖啡色Affogato呢？这些都是从图书馆偷出来的书上看到的，他本身并没有吃过。后来他路过东区时，从派发小姐手上拿过一张宣传单，上面画着的，正好是书中描述的Affogato的样子。
只不过名字更为大众化一些，他们叫它Espresso ice-cream。
白色的冰淇淋山上浇着热腾腾的咖啡汁，上面袅绕着白色的烟，好像宣传画上雪山顶的云景。光是想象，就能使热爱甜食的人食指大动。
等拿到了钱，先去买一个，拿在手上，想象出笑脸，光是看着就很幸福了。
他抬起胳膊，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旁边的汗水。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，格子衬衣虽然陈旧但总被洗得干干净净的，牛仔裤的膝盖和裤脚泛白，他小心不让它们蹭上泥点。
9点了。他不知道还要等多久，更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。长年的忍耐和等待使他对时间好似对自己皮肤上的疤痕一样清楚。
家里留了三天份的面包，还有用平时省下的钱买的两个西红柿，Sasuke还瘦小得像只小耗子，胳膊和腿因为营养不良而细瘦，却能活蹦乱跳地跟在他身后，叫他哥哥。
哥哥，陪我玩；哥哥，我想吃这个；哥哥，我想去游乐场…哥哥，哥哥……
他的心开始痛，他给不了他更多更好的，他们生在这样的环境下，连生存都日趋艰难。
Itachi十岁生日还没过，就加入了被叫做“拂晓少年”的帮派，那些幕后的老板们热衷于找有资质的十来岁少年们，培养他们成为新一代的未成年杀手。Itachi是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。
他很聪明，又冷静，老板把应招而来的少年们关进一间贫民区常见的三层楼废屋里，告诉他们生门只有7个，一门一命，想要活着出来就撕咬到最后一刻，否则只有死在里面。
没有水，没有食物，没有一切救助，他们像一群刚孵化出来的幼虫，用各种方法残杀以自救。Itachi惦记着寄放在Kisame那里的Sasuke，下手就格外的狠。
要是死在这里，Sasuke怎么办？他那时一边想，一边用力将带长钉的木板敲在一个高大的白人少年的脸上。
从那一刻起，他的生路上就遍地血痕泥泞，只除了他的心。
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拯救，这遍体的污秽早已如跗骨之蛆。他不愿就此放弃，只因为还有唯一的救赎。
他的弟弟，他的Sasuke。

他把袖子放下来，警惕地盯着面前窄路的入口。从那边传来粗重的脚步声，街灯投下的影子可以看出对方是个身形粗短肥胖的家伙。他戴着帽子，帽檐上有突出的羽毛的阴影，这是丧碑自满的标志，就好似有人在这破烂石碑上插了一支百合。
他仰头靠在墙壁上，微闭起眼睛屏住呼吸。他不信上帝，他没有信仰，他在荆棘沼泽里挣扎前行，虽然弱小却坚强。
他记得自己唯一一次吃冰淇淋，是在一个晴朗的下午，他拿着从老板手上领到的少得可怜的分成，牵着5岁的Sasuke的手，到西区的快餐店吃汉堡。Sasuke还没吃完自己的套餐，就盯着他手上的看。
Itachi天生爱吃甜食，Sasuke却不爱。为了省钱，他给弟弟买了套餐，自己却只买了一个甜筒。他们总是相悖，但相依为命，从不离开彼此。
-这个很甜哟~
-我想吃。
Itachi有些无言地递过去，看着弟弟就着他的手啊呜吞下一大口。
-好甜~~
-都说了很甜的。
他微笑着看着Sasuke的脸皱成一张揉成一团的纸，准备把手缩回来，没想到Sasuke却不肯放开，飞快地凑过脸去，一口把露在甜筒外面的部分都拼命吞进肚子里。
-因为是哥哥喜欢的。
那天天色出奇的好，阳光灿烂得几乎能印在人心上。天蓝的无比纯净，让人忘记了自己身处的世界是多么的肮脏不堪。
-等以后有机会，哥哥带你吃更好吃的。
-真的吗？

是真的。
他靠在墙壁上，抬手敲门。三长两短三长。
门咔哒一声开了锁，才刚打开就从里面探出个精神的刺猬头来。Sasuke的发质也不知道像誰，东翘西杵的，丝毫不像他那么服帖。
-Itachi！他的声音很精神，一听就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他就爱跟着其他人叫他的名字，而不再是哥哥了。
-还没睡？
-刚刚看完书，睡不着。
他看着弟弟笑得有些炫耀的脸，悬起来的心终于落了下来。
-你等等，我去开灯。
-不用了，别惊动别人。他终究只能生存在黑暗里。
-这个给你。
-是什么？
从西区找到东区，他终于看到那家24小时营业的店。虽然肚子和全身酸痛得厉害，他还是一路跑着回来，只为了不让那柔弱的冰山融化成水。
-咖啡味道的冰淇淋。
黑暗里，看不清Sasuke的脸，但是他能看见弟弟的眼睛，在黑暗里也不掩明亮的光芒。
他必成为一颗新太阳，赋予我光明，以及宽恕的力量。
-你知道，我又不爱吃甜的。他小声嘟囔着，接了过去。
要是平时，Itachi肯定会立即说，那我吃好了，然后Sasuke再去抢，和他闹成一团。
可今天Itachi却格外的安静。
Sasuke小心地咬了一口，他这个年纪，还觉得世界都是围着他转的，哥哥既是榜样，也是合该宠着他的那个人。谁叫他是我哥哥，一会装作骗骗他，给他留一半吧，他想。
虽然很努力，但冰淇淋还是有些化了。最上面一层变成黏糊糊的液态，吃一口在嘴里，半年都是甜到发酥的奶油，似乎还带着空气里的温度，早已不如先前那么冰冷了。
-Itachi，你不吃吗？
-……你吃吧，我不饿。
-奇怪，咖啡的味道原来是这样啊。
他小心地把上面那一层液状奶油都舔掉。怎么会这么甜，甜到有一股铁锈味呢？

~FIN~